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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日照·海边旧事(十三)――讲古潭(上)

  文/田文阁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图片来源于网络

   

  海边长大,儿时最早听到的老呱,却不是海,而是讲古潭;最怕的,也不是海啸,是讲古潭“鼓了”。

  那是“七四”到“七六”年的夏天,连发三年大水,都在深更半夜,黑鼓隆咚地,正梦头上,那撕心裂肺的:“发大水!发大水了!”伴着恨不得敲碎的铜锣声,四十多年了,还时常从梦中喊来。

  父亲是大队书记,有一年,他忙着转移村里的老弱,我和大妹妹跟家里大人跑散了,四周明晃晃的一片,两个八九岁的孩子,紧拉着手,深一脚浅一脚,跟着人群窜过了芳沟岭。

  那些年,年年躲大水,踢蹬不少人。大姑家表姐就是躲水时掉进淹子没的,奎山崮河崖村,十五六了。墙西的小姑也是躲水落下的毛病,二十多岁,没几年也没了。

  发大水时,涛雒公社的川子、尹家厫头、田家园村全拉平了,奎山公社刘家寨村里划了船。奎山党委书记姓郑,眼很精神,大水过后,这一带老百姓替他叹气:“三年三大碗,毁了郑大眼……”

  大水,从哪里来的?

  ――讲古潭!

  (一)

  

  前几天,网上一朋友发来消息,问“讲古潭秧地瓜”是怎么回事,答应这周回复。没想到,落笔时犯了难:“讲古潭”,学名“日照水库”。小名很多:瞻埠潭、占卜潭、江咕潭、讲咕潭、张古潭、掌古潭、江古潭等等。

  老百姓的叫法只是一个音:Zhāng  gū  tàn

  再三推敲,还是叫讲古潭吧。

  “讲古潭秧地瓜(gū)――叫鳖哄了”,日照老呱。

 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当伏天,庄户人晚上拉张蓑衣在天井、大街或场里乘凉,大人就给啦老呱,记得最深的就是“讲古潭”。

  早年间,讲古潭底有海眼,通东海。那时,还没“黄海”的说法,都叫“东海”。

  海眼,连着龙宫。龙王三太子因犯错押在潭底,掐着时辰点数布雨,就是从这里腾云驾雾。那月那日那刻,老人说得有嘴子有眼。

  看守此潭的是修炼了多少年的老鳖,锅盖大,道行很深,领着成千上万的虾兵蟹将。

  某天傍晚,一农人锄完地往家走,在讲古潭洗锄时,见旁边趴着一只挺大的老鳖,起了贪念,想弄回家炖汤,就把鳖扔到架筐里,使锄撅着。

  一路越走越沉,就像架筐里盛了上百斤东西,好不容易满头大汗到了家,瞪眼了――墙倒屋塌,老婆孩子全压死了。

  再一看架筐,那是老鳖?分明是一块大狠狠的石头。

  这才明白,着了老鳖的道!

  赶紧撅着“石头”往回跑,一口气跑回捉鳖的地方。

  放下架筐一看,还是那只老鳖。

  他双手捧出来,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地送到水里,又“咕咚咕咚”磕了好多响头。然后,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。

  边走,边祷告……

  到家一看,房子好好的,老婆孩子正等着他吃饭。

  第二天一大早,领着全家来到潭边,连磕头再烧纸。

  以前,庄户人不敢吃鳖,就算地里颗粒无收,饿断了肠子,甚至“三年自然灾害”,啃树皮、嚼草根,也没人敢到水里抓鳖。

  千年乌龟万年鳖。讲古潭的老鳖都成精了,过年化成人样赶山集、逛庙会。

  这潭太深了,闷得慌,老鳖就偶尔从水里爬出来,找块石头,或爬到伸到水里的树枝上,晒晒盖,透透气。

  说也奇了,只要老鳖一晒盖,接着就下雨。要是成群晒盖,那是要发大水了。

  潭边的老百姓摸出了门道,瞧见老鳖晒盖,赶紧秧地瓜。

  秧地瓜是庄户人家的大事,地瓜产量高,晒成瓜干好搁,烙成煎饼垫饥,农忙时吃着省事。

  秧地瓜得使水,用筲挑,勤快的人家,不等不靠。

  当然,要是刚秧上苗,夜里再赶上场透犁雨,那一年收成就不愁了。

  这年,连着多少天没下雨,左邻右居早把地瓜秧上了。一懒汉就是动,等着天下雨。

  这天早上,他瞧见老鳖晒盖了,可还是挨到下半晌,凉快了,才把地瓜沟胡弄起来,掖上地瓜秧苗,留着坷窿头――接老鳖的雨了!

  第二天,困了个懒觉,天大晌了起床一看,日头正在头顶呢。他心想:没事,这老鳖成群成群地晒盖了,白日(běn rì)不下,夜里得来场大的。

  第三天,又是个懒觉,醒了一看,日头正毒着呢……

  他今日靠明日,明日拖后日,大半个月,老天爷就是不下雨,地瓜秧苗晒成柴火了。

  于是,当地传下一句歇后语:“占卜潭秧地瓜――让鳖哄了!”

  日照县地里,这是最经典的呱,老少都知道。

  每说起那些为人投机取巧、干活偷奸摸滑的,就摇摇头,只说头半句:“唉,讲古潭秧地瓜!”周围会心地一笑。